中秋夜话: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
编者按
月亮是古代文人骚客寄托思绪、吟咏思乡之情的载体。面对圆月,想到家中亲人也在欣赏明月,为月圆人不圆而伤感,并将这种憾恨写在诗词中。张九龄《望月怀远》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杜甫《月夜忆舍弟》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中秋之夜的月亮,往往是人们对团圆、圆满的美好向往。无论身处何地,举头望明月,都是中秋之夜的一大美事。
高原寂月
王元红
回到成都,生活在大都市,就很难再看到月亮了,我突然想起了青藏高原的明月,怀念与皓月相伴的日子。
高原的月亮很明亮。因为降水较少,高原的白天总是呈现出蓝天白云的景色,很美。到了晚上,整个天空就只有月亮了,月亮才是夜晚的主角,无论你是在都市,还是乡野,月圆之夜,月亮都是主角。高原上,大气很洁净很通透,能见度很好,月亮便显得非常明亮,成为了黑夜中最明亮的发光体。
高原的明月很高远。我总觉得大都市的天很低,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西藏的天空,因为没有雾-霾的遮挡,总是敞亮的,高远的,在更为高远的地方,挂着一轮明月,很亮,很大。那种远,是因为天的辽阔,是因为山的静,是因为水的清澈。在这样的月光下,无论你行走在路上,或者置身于窗前,你都会感觉到那份高远,属于高原的高远。
高原的明月很凄美。相比白天的太阳,高原夜晚的明月呈现出另外一种美,一种婉约的美,一种寂静的美,一种凄凉的美。伴随着一份孤独,寄托着一份思念,渗透着一份思考。这也许是生活在高原上的很多人的一种心境吧,因为两地分居,因为坚守高原,月亮的美总是让我觉得那么冷峻,心中惆怅。
初上高原,我被分到珠穆朗玛峰脚下的县城,从事地面观测工作。那一年多的时间,我见过很多次高原的明月。每当夜深人静,人们都进入梦乡的时候,我依然坚守在值班室,以月光为伴。
高原的夜很黑、很冷,黑冷中有一种深邃,而月光刺破了这样的深邃,月亮的光辉洒满大地,近处的观测场,远处的山峦,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另一种状态。山的那一边就是珠峰,珠峰上也洒满了月光吧,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呢?我和珠峰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隔山对望,在这样静寂的夜晚,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后来,我到了西藏的东南部,雨很多,云很多,月亮突然间就变得羞怯起来,总是躲躲闪闪、遮遮掩掩,在云层当中穿梭,那份清冷上面总是蒙着一层或薄或厚的纱,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这里的山相比西藏的西部,总是挤得那么紧凑,山上长满了松树,月光洒在这样的山上,山成了一种黑色,勾勒出来的轮廓分外清晰。
再后来,我前往拉萨。这里的灯光尽管明亮,但无法和月亮的光辉媲美,明亮、高远的月光洒落下来,和地面上的灯光交相辉映,长光、短光、弱光、强光、黄光、白光,交错着,补衬着,组成了高原都市独特的夜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爱上了摄影,高原的明月也成为我拍摄的对象之一,月晕、月华、月蚀、月圆,都是我拍摄的对象。这个时候,我对高原明月的认识又进了一步,高原明月别样的美通过镜头被保存下来。
在高原上工作,有时候需要在夜间赶路。漆黑的夜晚,漫漫长路,因为有了月光的陪伴,路上便充满了诗意,成为一次难忘的经历,拥有了一份难忘的记忆。
心中的圆月
姜永育
川西的中秋节大多看不到月亮,厚厚的云层遮挡了它,有时还会下起雨来。不过,这并没有阻碍人们对“月圆”过节吃月饼的雅兴。
说到吃月饼,我情不自禁想起了26年前那个难忘的中秋之夜。
26年前,我在老家的县城中学住校读书。那年的中秋节,学校放了半天假,宿舍的同学都回家过节去了,偌大的宿舍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
吃过晚饭,夜幕徐徐笼罩在校园上空。我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怎么也看不下书。早在几天前,同学们便开始憧憬吃月饼、喝桂花酒的情景,此刻,他们一定如愿以偿开始大快朵颐了吧?我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除了校园里那几盏昏黄的路灯外,外面一片漆黑,天空被厚重的云遮住了,那本该圆满、皎洁的月亮也不知去了何方,一如我孤寂无奈的心情一样伤感。
推开宿舍的门,我准备到校园里走走。这时学校门口远远来了一个人,从他走路的姿势来看,越看越像我的父亲。然而,学校离家有三十多公里,何况现在又是晚上……那人走近了,果真是我的父亲!他肩上扛着米袋,手里提着一个盒子,满身灰尘,满脸汗水,黑瘦的脸上掩饰不住疲惫和劳累。
“爹,你怎么来了?”我半是惊喜,半是责怪。
“嘿嘿,你二叔到县城来给乡供销社拉货,我就顺路搭他的车来了。”父亲揩了一把汗水说,“坐车就一个多小时,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那你要来也该白天来,这么晚了,万一路上出啥事……再说我的米还够吃两个礼拜呢。”我接过他肩上的米袋,不停地埋怨。
父亲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我说:“今天是中秋节,你四叔从乡里回来,送了一盒月饼给咱家,我和你娘、你妹妹尝了点,余下的都给你拿来了。”
我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三个用油纸包装的月饼。在县城,这种月饼满街都是,价格也最便宜,但我却一直没钱去买。现在,我企盼多日的美味就在手中。拿起月饼,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又拿起一个递给父亲,但他摆了摆手说:“你快吃吧,我们早就吃过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
如风卷残云一般,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月饼,而父亲一直看着我,时不时问一下我学习方面的情况。不一会儿,我就吃完了三个月饼,并随手把装月饼的盒子丢在桌上,又拍了拍沾满饼屑的双手,对父亲说了声“我去洗手”,便走了出去。
到外面洗了手,我打着饱嗝回到宿舍。进门的一刹那,我怔住了,父亲正把散落在书桌上的饼屑用手细细扫拢,连同月饼盒中倒出的饼屑一起,慢慢送入口中……父亲吃得那么香甜,那么忘我,仿佛是在品尝人间最美的佳肴。猛然间,我明白了:父亲根本就没吃过月饼,那盒四个装的月饼除了妹妹吃过一个外,他和母亲根本就没吃过半点!
看到我,父亲一下子红了脸。他讷讷地说:“这些饼渣丢了怪可惜的,反正也不脏……”
“别说了!”我扭过头,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但在我的心里,悄然升起一轮硕大、圆满的月亮,它一直照亮我的人生之路,催我时时奋进。
梦幻帕米尔
潘继鹏
在塔吉克语中,帕米尔是“世界屋脊”的意思。帕米尔高原海拔4000米至7700米,逶迤连绵的群山、绝世独立的雪峰、澄澈碧蓝的湖泊、汹涌奔腾的河流、宽阔如毯的草场,常常会让人情不自禁感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由于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哈密地区工作过,我曾多次往返于哈密到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这条高原之路:曾在皎洁的月光下夜行,也曾在肆虐的风雪中迷路,那些亲切而熟悉的风景却又经常因为天气和季节的变化变得陌生和凶险起来。然而最让我难忘的是在1991年的中秋之夜,我与帕米尔高原上的明月的一次如梦如幻的邂逅。
那年中秋节,我们奔赴帕米尔高原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气象局,与坚守在那里的同事们团圆。当车从海拔约4500米的苏巴什达坂行驶下来时,意外地抛锚了。苏巴什达坂位于素有“冰山之父”之誉的慕士塔格峰西侧,是中国和巴基斯坦公路国内段中工程最艰巨的地段之一。当时已近傍晚时分,路上没有一辆车。在寂静而漫长的等待中,阵阵寒意浸透了我们全身,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里。
这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达坂之巅上的道班。在那个年代,砂石公路都是靠着养路工人一铲一锹维护的。因此,在一些易损地段,就会驻扎着一群养路工人,他们的住所被称为“道班”。于是,我们开始步行走向返回道班的路。稀薄的空气,寒冷和饥饿,让我们每走一步都感到异常艰难。天色暗了下来,高原的风像利刃刮着面颊。只有道班上如豆的灯光带给我们继续攀爬的力量。
就在我们所有人感到被死神扼住了咽喉的时候,前方的路被一道摇曳的手电筒光芒照亮了,同时传来了急促的塔吉克语和维吾尔语呼唤的声音。原来是道班上的养路工人发现了我们,我们得救了!
夜深了,人间的温暖在我们心中激荡,大家久久无法入睡。深夜,我独自走出道班,站在苏巴士达坂之上,只见一轮硕大的圆月悬于苍穹。这轮帕米尔高原上中秋的月亮,像一只银色的王冠,神秘而悠远地挂在慕士塔格峰千年积雪的“白发”之上。举目望去,高山、冰川、深谷都在借助月的光芒,站立成无与伦比的姿态,帕米尔高原宛如梦境。
突然,一只夜鸟鸣叫着,从月轮上飞过,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此时,独立帕米尔高原的我,虽然寒凉透背,却感到了帕米尔中秋之月的温暖。
在这条古丝绸之路上,我们仿佛还能看到张骞、玄奘等西行者的影子。“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而今,各民族兄弟和我们气象人,却在这里以青春年华甚至生命守护着这条古道的平坦和帕米尔的未来。
有一首歌唱道:“在那高高的帕米尔高原上,帕米尔的月亮,总在心上吐露着芬芳。”我与帕米尔高原上中秋之月的这次邂逅,是一次生命的精彩嬗变,永远伴我远行。
诗中“赏”月
苏菡玲
我特别好奇,在没有电,无法看电视、上网,没有智能手机的古代,夜晚古人们都在做什么?其实,古人并不寂寞,中秋月圆之夜,有诗词作伴,有文人雅士对饮……
汉朝,一个美女在月光下独自流泪。《古诗十九首·明月何皎皎》中写道:“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悲莫悲兮生别离,所以皎洁的月亮之下,自由飞翔的都是忧伤的相思。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从豪放派的苏轼,到婉约派的柳永,再到花间派的温庭筠,虽是豪情万丈,抵不过儿女情长。“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像仓央嘉措这样的绝世情僧,当然更躲不过月光下相思的愁绪。
在情人的眼中,月亮是不敢碰触的离愁。在旅人的眼中,月亮是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在南唐后主李煜这位绝代才子、薄命君王的眼里是什么呢?看的不是月亮,都是泪。“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正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
孤月一轮三界外,与人间的悲欢离合何干?正如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一千个人眼中亦有一千个月亮。月亮到了王维这里,一扫缠绵悱恻离愁别恨之怨气。“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天高云淡,层林尽染,刚下一场雨,呼吸一下深山里雨后的新鲜空气,月光静静地照在林间,有泉水在石头上潺潺流过,这个画面是那么赏心悦目。“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月在空中,鸟在林中,水在山中,人在虚空中。没有人也没有诗,只有万物静默。
月亮到了佛家这里,上升到了一个非人类的境界,它被象征佛性、灵魂、纯意识等。“寒山顶上月轮孤,照见晴空一物无。可贵天然无价宝,埋在五阴溺身躯。”唐代侍僧寒山营造了一种寂静、悠远的禅境,抒发了对世人心中的佛性难以被挖掘的惋惜和遗憾。“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可比拟,叫我如何说。”归隐山林的寒山,心静如碧潭,如皎洁的秋月,世人多无法体会其心境和禅意。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你看或者不看,月亮就在那里,始终不离不弃。人生苦短,且看明月照大千。
圆月“盛宴”
占清华
家乡的中秋,最令人难忘的还是舌尖上的盛宴。
当时,家里中秋节月饼都是到村里的小作坊订制。提前半个月,母亲就开始忙碌,拿着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白糖、红糖、红豆、芝麻,到小作坊排队登记。每每这时,小作坊里围满看热闹的孩子,流着口水盯着刚起炉热腾腾的月饼。面粉掺上油和匀,再揪成一个个小的面团,将已熬制成馅的红豆沙、枣泥加上红糖、白糖包进面团,放在可以开合的木制模具中一压,打开后往面板上轻轻一磕,精美的月饼就成型了。
接下来是烘制月饼,师傅们生起上下两层的炭火,将刚刚压制成型的月饼放在两层炭火中间。大约二十分钟过后,香甜的月饼就出炉了。
村里一百多户人家,只有一个小作坊,自然只能一家一家地排队。轮到做我家的月饼时,母亲会带着我们兄妹早早地到小作坊前等候。一边看着师傅操作,一边叮咛着师傅多操心些。过去家中虽不富裕,但在过节的安排上,母亲从不马虎,她总是想方设法让我们觉得过得比别人家的孩子好。
中秋节这天,父亲会早早去镇上割几斤猪肉。母亲则精心准备一桌家常菜。吃过晚饭后,月亮悄悄地爬上树梢,越过围墙。父亲在院中摆好一张小方桌,我们围坐在小桌旁。母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中秋果品、月饼、花生、南瓜籽,一一摆在小方桌上,然后将切成小块的月饼分到每个人的手中。切开后的月饼,金黄透明,油亮亮的,相当诱人。我们兄妹几个手拿着月饼,在月光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连月饼的碎皮也一点点用手捡起,放进嘴里。
岁月匆匆而过。现在,我早已离家多年,仍会想起儿时在老家过中秋的情景,怀念那种温馨浓郁的节日气氛,怀念那揉搓在节日里的亲情和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