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营盘

06.05.2015  18:35

  傍晚时分,空中飘起了雪花。天气冷寒,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道路坑坑洼洼,布花骑一辆破自行车,艰难地向前行进。她脖子上围一条红围巾,如果不是因为天色已晚,她应该是很醒目的。途中,不知谁家的一只狗,追着她跑了一阵,狂吠了几声,然后无趣地掉头跑进了荒野。

  到达县城西边的粮食局招待所门口时,雪花已经把布花的头发染白了。布花下车,拍打干净头上和身上的积雪,找个地方把自行车放好,落了锁。这时已是晚上八点钟左右。突然天边传来一声隆隆的炸雷,把布花吓了一跳。年底的天气,下雪是再寻常不过,但是天上打雷,却是很多年没有的事了。

  粮食局招待所的服务员告诉布花,接兵的干部都不在,到街对面的三元酒家喝酒吃饭去了。布花不好意思在招待所前厅等人,就踱出来,先是到三元酒家窗户外面转了转,确实听到有操普通话的人在里面喝酒。然后,她回到招待所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柿树下,耐心地等。街上的一个大喇叭里正播放国际国内的新闻,国内的新闻,主要是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全党工作重心要转到经济建设上来;然后又说国际新闻,主要是说越南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武装军警镇压和驱赶华侨等等,声音慷慨激昂。等到新闻播完,布花的脚快要冻僵时,三元酒家门上的布帘挑开了,出来五六个穿军装的人,说话带着明显的酒意,咋咋呼呼往这边走来。

  布花的心扑通狂跳起来,几乎蹦到了嗓子眼。她背过身去,借着柿树的掩护,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镜子,飞快地照照脸庞,理了理额边散乱的头发。这当儿,那五六个人过来了,迈着矫健的步子进了招待所大门。但是这时候,布花才发现,她来时积攒的勇气消失得差不多了,她已经没有了跟进去的勇气。

  布花犹豫一阵,决定回去。就在她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走去时,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军官摇晃着,朝她走了过来。她一下子认出来了,这人是接兵连的副连长,姓康,人们叫他康副连长。一个月前,在县医院她陪弟弟布小朋体检时,见过这个人。康副连长可能因为酒后小解,从三元酒家出来晚了。

  康副连长打量了一眼布花。布花脖子上的红围巾是那么的耀眼。

  仿佛地上有磁铁,布花的脚步也被吸住了:“康……康副连长……”

  康副连长问:“你找谁?”

  布花不知该怎样回答,一咬牙说:“就找你。”

  康副连长四下看看,悄声说:“2楼201。你晚一会儿上去。”

  说罢,康副连长晃荡着挺拔的身躯,旋风一般进了招待所大门。

  布花犹豫片刻,没再犹豫,两分钟后,她进了门。她担心值班的服务员会盘问她,她想,如果服务员问她什么,她也许会掉头走掉。但是服务员头都没抬,什么也没说,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摘自《一座营盘》,陶纯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4月版)

[责任编辑 张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