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19.06.2015  17:04
  家里姐弟四人中,我最佩服的是二姐。

  二姐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而是跟着陕坝镇(今巴彦淖尔盟杭锦后旗的旗政府所在地)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因为爷爷奶奶年岁大了身边需要个人作伴儿,所以母亲虽然百般不舍也只能忍痛割爱,把3岁的二姐送回老家。

  1974年暑假期间,父亲领着我和弟弟去探望她时,她兴冲冲跑回来的那副样子让我们很是吃惊:耳朵旁扎成两把刷子的粗硬头发沾满草屑,汗水从脸上淌过黑一道白一道,洗得泛白的黄格褂子补丁摞着补丁,皱巴巴的蓝布裤脚吊在小腿肚子上,大脚趾头分别从两只布鞋里探头探脑,见我们盯着她的脚看,她惊慌失措地拼命往回缩着脚趾。她细瘦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筐子,里面刚捡的马粪还冒着腾腾热气——她眼里的“宝贝”,我们却觉得肮脏至极,我们不由得用手捂住了鼻子。我们的动作使二姐羞愧难当,她窘迫地不知该往哪儿藏,恨不得把粪筐丢得远远的。

  二姐让我们如此陌生其实也不足为怪,奶奶勤俭惯了,家里捎给二姐的新衣服舍不得给穿,零食一点也舍不得给买,反而还让她去捡马粪、挑水,完全不像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弟弟妹妹们,言谈举止带着一股城市孩子的优越和霸气,谁让父母早早把她送了出去呢。

  1975年夏天,二姐已过了上学年龄,但奶奶不主张二姐上学,说女孩子长大嫁人好比泼出去的水,读书根本没用,开学很久了还迟迟不给二姐报名。父亲很无奈,但又拗不过奶奶的老观念,只好毅然把二姐接回了身边。

  二姐回来以后直接上了二年级,老师讲算术题她听不懂,回到家不会做算术题急得直哭,我和弟弟不懂事就嘲笑她是个笨蛋,让她滚回陕坝去,娇生惯养的弟弟嫌她说话太侉被人歧视,更是不待见她,动不动拿火钩子追着打她。而二姐生怕被再送回老家,就抢着帮妈妈干活,学习也特别刻苦。

  那时候,我们这个六口之家的生活很困难,每天基本上是玉米面主食熬菠菜汤。二姐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蒸窝头,渐渐地她练就了一手发面本领,为了让一家人吃得更可口一些,她变换花样蒸发糕、贴饼子、摊花。母亲为供养4个孩子读书,常年起早贪晚打零工,二姐分担了她不少家务活,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干得井井有条,一副治家有方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一样。课余时间,她还充分发挥自小练就的本领,总能捡回些废铜烂铁,用卖来的钱给我们买糖果、铅笔、作业本,自己不舍得用全给了我和弟弟,那份发自内心的疼爱,丝毫不因为从小不在一起生活而减少,我和弟弟不再欺负她,反而慢慢开始依赖她,放学一进家就到处喊着找二姐。

  1982年,二姐初中毕业,她以化学成绩100分的优异成绩考上了乌海师范学校,当年的师范生享有每月24.5元的国家助学津贴,她的考取意味着我们这个贫困的家里多了份收入,父母别提有多高兴了,破例给二姐做了一件雪白的连衣裙。婷婷玉立的二姐穿上,像个仙女一样漂亮,我看呆了,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曾经挎着粪筐、手足无措的女孩,我在那一刻深深领会到了“知识改变命运”的分量,发誓来年一定也要考上。

  第二年,我果然如愿以偿考进了乌海师范学校,我们姐俩在一个学校,二姐又包揽了两年我的被褥拆洗和缝补,至于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关照多得无法赘述。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二姐和我的带动下,弟弟考上了内蒙古粮食学校,一家四子女3个孩子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这在我们那一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二姐结婚的时候,她的化学老师(我们前后排房邻居)对迎亲的人说:“你们把人尖儿给娶走了。”二姐夫乐得嘴也合不拢。

  2005年母亲被查出肝癌晚期,我们一家人痛不欲生,一次次把母亲送到北京做介入手术,希望延长母亲的生命。最后一次做介入手术时是夏天,正放暑假的二姐一个人陪着母亲,手术后,她整宿不合眼,几分钟起来一次,料理母亲喝水、吃药、大小便。母亲能下地活动了,她又往返于菜市场和租住的民房里,为母亲做可口饭菜,补充营养。在二姐的精心护理下,母亲一星期后就出院回了家。2007年冬天,母亲安祥地走了。痛失慈母的我回到乌海总是住在二姐家,有什么心事跟她说说,需要商量的事情也让二姐给拿拿主意,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安顿给二姐,她一定给办得妥妥贴贴。

  2012年春节前夕,二姐夫查出了结肠癌,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这个家,所有人心情都格外沉重。大年初四,二姐陪二姐夫去北京做手术,谁知术后二姐夫大出血,止也止不住,几乎测不到血压。二姐又一次做出正确决定,当即实施二次手术,就这样病人刚下手术台又被推进手术室,最后总算脱险。本该一周就能出院的二姐夫不知是个人体质的原因,还是医生操作有误,术后肠部问题解决了,胃部却出了意外——胃瘫了,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不能进食,只能通过肠伺营养液维持生命。二姐请了长假,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给姐夫榨蔬菜汁、按摩,哄二姐夫开心,同时辅助中医调理,最终得以康复。半年后,二姐夫去北京复查,各项指标正常,体重也恢复到180斤,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2013年夏天,二姐去青岛给弟媳伺候月子,途经呼和浩特,我请她吃饭,姐妹俩面对面坐着,我看见细碎的皱纹已爬上了她的眼角,还有隐隐约约的白发,那一刻我惊觉二姐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她本该享受一个安逸的暑假,却怕弟媳落下毛病,前去伺候。在她眼里,弟媳也一样情同手足,直到满月,才返回乌海。

  今年春节,我和弟弟两家人都回去陪老父亲过年,二姐老早就开始备年货,安排从除夕夜到初五的饭菜,直到初六我们各自启程回家,她又给这个装、给那个拿,一点儿也没给自己留。

  最为难得的是,家庭的操劳并没影响到她的工作,在小学教数学的二姐几乎拿遍了乌海市海勃湾区级、市级以及自治区级教学能手的各项荣誉,她最早拥有高级职称,工资居全校前列。

[责任编辑 张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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