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内蒙古分社汤计:一篇写了9年的新闻

01.11.2015  11:31

  对于呼格吉勒图的家人来说,2014年12月15日是个扬眉吐气的好日子。这天上午,内蒙古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的法官们到他们家宣布:十八年前以“流氓杀人罪”被执行死刑的呼格吉勒图,无罪!

  这一刻,呼格吉勒图的父母整整等了十八年;这一刻,我,一个老记者,也等了9年多!当时,我老泪纵横、双手合一,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孩子,你终于清白了,安息吧!

  呼格的父亲李三仁和母亲尚爱云,都是呼市毛纺厂的工人。他们有三个儿子,呼格吉勒图是老二。1996年4月9日,呼格发现毛纺厂公厕里有一具女尸,主动到公安机关报案,却被认定为“流氓杀人犯”,两个月后被执行死刑。那年,他刚满18周岁。

  呼格被执行死刑后,父母在邻里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因为,他们养育了一个“流氓杀人犯”儿子。然而,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时候。2005年10月,杀人犯赵志红被抓,他供认的十起强奸杀人案,有一起发生在毛纺厂公厕里。而这起命案,当初认定的凶手是呼格吉勒图。

  警方带着赵志红勘验作案现场时,邻居们告诉了呼格的父母。这让老两口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疑问有了答案:原来,儿子真是含冤屈死的!为了替儿子讨个说法,他们四处奔走鸣冤,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于是,老两口找到了新华社内蒙古分社,也就是从这天开始,我与老两口开启了长达九年的申冤历程。

  根据采访到的情况,2005年11月23日,我写出了第一篇反映呼格冤案的内参报道,报道引起了党中央和自治区党委的关注,内蒙古自治区政法委专门成立调查组,复查这起沉睡多年的冤案。

  几个月之后,调查组认定,当年法院判处呼格死刑的证据不足,是一起冤案。但是,这个党内监督结论进入法律程序后,在法院陷入了“拖字诀”。拖来拖去,呼格冤案无果,而赵志红的羁押期已到。杀了10个人的赵志红被检察机关以9条人命起诉,唯独漏了毛纺厂公厕的命案。

  2006年11月28日,法院开庭审理赵志红,参与旁听的许多干警反应强烈。为了不使呼格冤案永久成谜,为了保住关键证人赵志红的性命,我写了第二篇反映呼格冤案的内参报道。

  稿件发走没几天,赵志红在看守所的记事本上撕下一页纸,给检察机关写了一份偿命申请书。就是这份偿命申请,在递送过程中,干警担心“遗失”或因其他原因到不了领导手里,暗中复印了一份送给我。我至今记得他拿出警官证时的庄严,记得他期待的话语:“人命关天,得让领导知道啊!”我就是带着这样的嘱托,用党中央赋予新华社记者的话语权,向呼格冤案发起了一次又一次冲击……

  整整9年,为了给呼格鸣冤,我先后写了9篇内部与公开报道。在这期间,公安局长恐吓说,要把我“抓进去”;这期间,我在体检中发现长了肿瘤,2013年8月8日做了手术。术后,面对人类第一杀手,我想,呼格的报道还没有完成,不能撒手离岗啊!

  2013年的国庆节刚过,呼格的父母到单位看我,我深深地感受到老两口对我的那种依赖与担忧,我鼓励他们:“要相信党,相信政府,你儿子一定会翻案的!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2014年10月,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召开,大会的主题就是依法治国。沉冤十八年的呼格吉勒图,终于在党的阳光照耀下平反昭雪!

  再审宣判后,呼格的父母拿着判决书到呼格的坟地大声宣读。这是正义的伸张,这是法律的胜利,这是真理的再现!

  从那天以后,李三仁老两口过上了正常人的退休生活,苍白憔悴的脸色,变得喜庆、红润、油光了。羊年的春节,十八年没贴过年画的李家,在客厅里贴了一张大大的年画;

  十八年没有张灯结彩的李家,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呼格的母亲说,没有四中全会的“依法治国”,呼格的案子就翻不了。她说,“我每天一进家门,看见习主席就高兴!

2015年1月6日,新华社记者汤计(中)与呼格吉勒图父母合影。

1月6日,新华社内蒙古分社记者汤计接受呼格吉勒图父母赠送的锦旗,上面写有:“正义撼天地 公平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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