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大地的乡土哲学

23.11.2014  18:29

    我的小学年代,几无课外读物。因为父亲任着村里的支书,被分配了“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我得以近水楼台地读。这些报刊,固然有强烈的政治色彩,但因少年的阅读全凭了自己的兴趣,就有了意外的增益。譬如,提升了认字率、词汇量,使我比别的少年有更强的阅读能力;譬如,知道了汉字的变体,黑体、楷体、宋体、魏碑,使我比别的同学更深地认识汉字之美,比猫画虎之后,写了一手好字。

    那时的电影只有那么几部战争片,譬如《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和《红日》,即所谓的“三战一红”。虽然电影放映队在本村演过,但是移至别村,还是跟了过去。山村路遥,村与村之间有很长的距离,竟也不畏惧。晚上电影散场后,考虑到明天还要上学,不能耽误睡,便需要跑。我年幼,腿短速慢,常被落下,上初中的老叔,就抓住我的手牵着我跑。于是在我眼里,老叔是最亲的人,以至于到现在我还无条件地敬重老叔,不忍惹他生气。

    几部不断重复放映的旧电影为什么对少年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现在看来,虽然有生活枯寂的因素,但主要的是因为儿童本能地需要心灵愉悦和生命冲动。这就引起了我对文化的反思——文化如果不注重对心灵的作用,而只注重商业功利,即便是再繁荣,也离人心远。这一如大地上的植物,它们有向上生长的原欲,所以它们不断地渴望雨露。

    那时的山村,一有时间,妇人们就纳鞋底。纳了一双又一双,且一双比一双针脚细密,一双比一双式样精美。当时只认为,山路费鞋,而日子又没有余钱,她们必须勤于针线。可是,她们在纳鞋底的同时,还不停地纳鞋垫,而且鞋垫上全是美轮美奂的图案,她们全不顾鞋垫纳成就会被踩于脚下,顿消美丽。问母亲缘由,母亲说,山里妇人没有别的,有的只是闲——闲来无事又如何?于是纳鞋底(垫);纳来不精又如何?于是就纳得精。现在看来,她们是被乡村伦理所驱动——因为在山里,好女人的标准是勤快,而懒女人同语于好逸恶劳、为人不淑。这种乡村伦理从何而来?是大地的昭示。

    譬如,在故乡深山的阴处有一种植物,叫山海棠。即便是生在僻处,无人观赏,可它依旧是一丝不苟地向上挺拔了枝叶,开出鲜艳欲滴的花朵。我当时很是不解,曾对祖父说,它真是不懂人间世故,既然开在深山无人识,便大可以养养精神、偷偷懒,没必要下多余的功夫。祖父瞪了我一眼,说,你究竟是太年幼,不知生命真相。在山海棠哪里,它只按自己的心性而活,生为花朵,就要往好里开,尽开的本分,至于能不能被人看见、被人夸奖,它是从来都不会去想的。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村里已经有了粉碎机、面粉机,也就是山里人俗称的电磨。但是,每到年节,母亲还总是不舍昼夜地转动着她那台手动石磨。黄豆压在石磨里,缓慢地转动,缓慢地流出浆液,母亲心定气闲,面带微笑。还有,每到新玉米、新黍子下来,妇人们也总是拿到村东那盘石碾上去碾。这种传统的碾米方式,耗时费力,让人怜惜。但是,她们坚持不懈,没有怨烦,只是不管不顾地做。母亲和妇人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们懂得这其中的道理:石磨磨出的豆浆,因为缓慢,所以黏稠——调成的豆汁醇厚香郁,点化的豆腐,瓷实筋斗。这种舌尖上的感受,化成她们的生活逻辑,不轻易妥协于外力。

    回望旧物、旧事、旧时,不禁感到,乡土上遍地是哲学,不仅长万物,也长道理,大地道德有自然的教化之功,让人唯真而动、唯善而行、唯美而崇。人们只要一亲近土地,人性的病症,就不治而愈。(凸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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